马克思与文学
来源:同济医学院关工委编辑录入:YXY 2018/5/6 23:16:18 586
邱袁炜
《 人民日报 》( 2018年05月06日 0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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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社会主义先驱莫泽斯·赫斯对卡尔·马克思有过这样的评价:“设想一下,卢梭、伏尔泰、霍尔巴赫、莱辛、海涅和黑格尔这些人融合成为一个人——我说的是融合,不是简单堆凑——那么,你就有了马克思博士。”作为马克思的“同路人”,赫斯给出的评价道出了革命导师马克思不仅是思想家和哲学家,还有着如莱辛和海涅这样“文学”的一面。
文学创作始于诗歌
对于阅读,马克思有一种近似“饥饿”的热情,他的传记作者弗兰茨·梅林认为,马克思“有时候甚至对于一个相当于中学程度的美学爱好者所再三加以回避的那种精神食粮都不加以忽视。”这样的阅读习惯使他接触到了从古希腊神话到同时代作家作品的大量书籍,“实际上包括了19世纪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欧洲人所能接触到的全部典籍”。
马克思自小便显露出文学创作天赋。“他是一个独一无二的讲故事能手”,他的小女儿艾琳娜的回忆可以佐证:马克思小时候对待自己的妹妹们有些蛮横,会把她们像马一样从山坡上驱赶下来,但是妹妹们却一声不吭,只为听他给她们讲故事以作嘉奖。马克思的中学成绩单也证明了这一点,文学课程“成绩优秀、翻译能力非凡”。
马克思的文学创作始于诗歌,其中不少是他献给爱人燕妮的作品。他的诗风受到德国浪漫派和诗人席勒的影响。这些诗作燕妮阅读并终身保存。
正如牛津大学教授柏拉威尔所说,马克思在写作中逐渐形成了对于文学的批判原则:“文学应当接近真实和实际领域,而不应漫无边际地飞驰遐想;文学应具有形式、尺度和凝练;人们可以从伟大的文学作品里觉出一种真正的诗意……”
笔尖下的文学武器
虽未能成为诗人,文学却以另一种方式成为马克思笔下的武器。在他的博士论文中,马克思就已经显示出喜欢用文学术语来论证和厘清与文学并无关联的问题,并通过引证他所喜爱的作家词句,来表达自己想说的话,或达到论辩和叙述的目的。
他的博士论文第一句便是如此:“希腊哲学看起来似乎遇到了一个好的悲剧所不应遇到的结局,即暗淡的结局。”作为文学形式的戏剧在这里提供了某种结构上的类比。在纲领性文献之一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使用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的常用词汇来表明他对当时德国“缺乏革命的大无畏精神”的看法:“德国社会各个领域之间的关系就不是戏剧性的,而是史诗式的”。
在文章中,马克思经常流露出一种学院派读书人的风格。他借助于古典文学同读者进行知识上的交流,向他的论辩对手提出挑战,他引证一些文学作品来论述自己所见到的“人类各种活动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相互之间的联系”。
同时,马克思使用文学引语的方法也不拘一格,他常常在论证中插入引语,期望有足够知识的读者在阅读中自动补充引语的上下文,从而达到出人意料的论证力量。在《第六届莱茵省议会的辩论(第一篇论文)》中,马克思写道:“不过,读者会打断我们说:我们本来打算谈谈‘莱茵省议会的辩论’,而现在却给我们抱出一个‘无罪的天使’”。在这里,“无罪的天使”化用自歌德在《浮士德》第一部中对甘泪卿的两种描绘:墨菲斯托菲勒斯的“无罪的小东西”和浮士德的“不祥的天使”。
又如,马克思与恩格斯合写的《共产党宣言》中有这样一段文字:“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资产阶级的所有制关系,这个曾经仿佛用法术创造了如此庞大的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现在像一个魔法师一样不能再支配自己用法术呼唤出来的魔鬼了。”这里的“魔法师”典故出自歌德的诗作《魔法师的学徒》,在原诗中,学徒召唤出了他无法控制的精灵,最后依靠师父即“魔法师”的帮助才最终挽救危局。熟悉德国古典文学的读者如果能够读出这里面的对比,自然便可对作者想要表达的严峻状况有更深入的体味。
在引证文学作品时,马克思常会使用颠倒的手法,故意将引文处理得与原典相反,从而令读者思索过后,印象更加深刻。柏拉威尔认为,这与马克思的历史观有关:“马克思有这样一个黑格尔式概念,即‘悲剧’经过一定的时间会变成‘喜剧’,又如他认为德国人所设想的历史图景是颠倒的,而他的责任就是把这一图景再颠倒过来。”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一段引文来自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创作的《堂吉诃德》,马克思故意将堂吉诃德与桑乔交换了角色。
同样,在充满信手拈来的文学典故的《政治经济学批判》里,也有这位哲学家常见的变换手法:“金不是像彼得·施莱米尔那样出卖自己的影子,而是用自己的影子购买。”彼得·施莱米尔是夏米索的小说《彼得·施莱米尔奇遇记》中的主人公,他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影子,但并不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马克思在这里有意反向而行之:金子是没有灵魂的东西,它用自己的影子(即作为价值符号的货币)去购买物品。
生活里的文学意趣
马克思关于文学的评论散见于各处,即便难以形成完整的文学理论体系,却依旧不乏连贯性。文学理论家勒内·韦勒克认为:“这些评论是由一种总的历史哲学(它本身也是逐渐形成的)连结在一起的,可以看出发展的过程。”
除了公开发表的文章和著作,马克思的私人信件里充满文学作品引语,常常带有戏谑和游戏的意味。在给恩格斯的信中,他写道“亲爱的恩格斯:Iterum Crispinus”。“Iterum Crispinus”引自古罗马讽刺诗人尤维纳利斯《讽刺诗集》第4篇的开头,此处转义为“又是这个家伙”。在家信中,马克思也常借文学吐露心声,将严肃的意义隐藏在戏谑的话语背后。在写给表妹南尼达·菲力浦斯的信中,他引用了席勒的戏剧《威廉·退尔》里的一句话,来解释自己为何决定留在英国而不返回德国。
1865年,女儿燕妮曾给马克思做过一份调查表,也就是后来为人熟知的《自白》。在这份调查表中有两个问题:“您喜欢做的事”和“您喜爱的诗人”,马克思的答案分别是:“啃书本”和“埃斯库罗斯、莎士比亚、歌德”。这样的答案并不让人意外,从马克思的著作中我们可以看到,莎士比亚和歌德的名字被提及约150次,虽然埃斯库罗斯的名字只被提到15次,但是这位希腊剧作家笔下的普罗米修斯在马克思心中所具有的分量在他的一篇论文里可见一斑:“普罗米修斯是哲学日历中最高尚的圣者和殉道者。”
或许,对于马克思这位伟大的哲学家而言,古希腊是他的“精神摇篮”,德国是他“成长的故乡”,英国则是他的“安身立命之地”。
制图:蔡华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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