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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患矛盾,因何而起;医学生,逃离与留守

来源:同济医学院关工委编辑录入:oy 2012/6/11 9:59:39 1485

来源:文汇报 2012-06-09  作者:唐闻佳

       到了医院实习,医学生们总在琢磨这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医患矛盾,因何而起

  本报记者 唐闻佳

  曲新华一直想搞个发明:把白大褂上的纽扣改成粘扣,一扯就能脱下。他管这叫“一秒钟变病人”。在上海一家三甲医院实习一年,这个医学生目睹了不下20起患者或家属打医生的事情,甚至动了刀。有时行凶者并没有具体目标,就是撒野。不少医生变得警觉,发现来者不善便赶紧脱白大褂。

  

       都是“受害者”?

  “最早老师说,医生要智商高;后来说,要情商高;现在我自己加了一条,要身体好——跑得快。”曲新华是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七年制临床班学生,最近他在网上搜见一份《医生自卫手册》,是上海三甲医院一个医生写的,提醒同行要有自我保护意识,比如不要背对着门坐。

  初到医院实习,曲新华就听说有位师兄辞职了:有个病人候诊时跑开,错过了叫号,回来后要求“插档”不成,一脚就踢向他的裆部,师兄当然还击,但……“医生怎么能跟病人动手?”这个年轻医生立即身陷唾沫中,最终辞职。

  “这样做医生还有什么意思?”替师兄生气的同时,医学生们急切地想弄明白,有些病人怎会这么凶悍?

  实习时,孙昊有次凌晨2点被护士打铃叫醒,奔到急诊间一看,有个老大爷好好地站着,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帮我拔个牙?白天人太多了……”“拔牙不是急诊,半夜里也没预备好设备,您还是明天来吧。”看着失望老人的背影,孙昊一下睡意全无:“医院总这样拥挤不堪,病人苦啊。”

  有时周末走得晚,实习医生黄栋总会在门诊大厅看到抱着铺盖、准备通宵排队的人。为互保“坑位”,他们轮流吃饭、如厕。“每周一早上,很多人堵在挂号窗前,嚷嚷说自己一早7点就赶到了,却没有挂上专家号。他们不知道多少病人是周末甚至上周五就来排队的!熬几个日夜就为见专家一面。”

  但和专家见的这一面,时间短促得可怜,一般只有3分钟、几句话,“你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拍个片子吧。”“你这个要开刀。”若再多说几句,外边苦等着的众多病人怕要“造反”。病人窝火,医生“过劳”。病人、医生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中国病人“最幸福”?

  文旭洋是曲新华的小师弟,他班上有不少同学出国实习,回来后大发感慨:“其实中国病人是最幸福的!”有个同学在美国一家医院的急诊科实习,有一天来了一名阑尾炎病人直喊肚子痛,医生看了看,开了镇痛药。病人此后腹痛加剧,在床上打滚,可医生也只是增加了止痛药的剂量。折腾到凌晨4点,疼痛缓解,病人捧着肚子回家了。

  “这在国内是不可想象的!急性阑尾炎发作,国内医院一般立刻安排手术,就怕穿孔发展成急性腹膜炎。再说,要是病人痛得打滚医生却不动,家属怕早就大闹特闹了。”但在美国,按照严格的“逐级转诊”制度,急诊只能“对症治疗”,比如开些止痛药;等症状缓解了,病人去找自己的家庭医生,如需开刀或进一步治疗,要一级级转往上级医院。

  当然不能说美国模式就是样板,但“逐级转诊”能分流病人,减轻医院的压力,也减少医患矛盾。只是,国内病人对这些情况并不了解。

  其实我们应该坦率承认,“人多”是国内眼下医患矛盾的“基础性原因”。不过黄栋发现,医院人多不只因为中国本来人多,还因为不少病人跑遍各大医院“重复就诊、反复求证”:“病人不信任年轻医生,有的连专家也不信任。”

  有个病人来见专家,先拿出一大堆文献,“这都是我在网上2块钱一篇买来的,我对我这个病很了解了,你们说怎么治?我听听。”其实他不懂,同一个问题要问八遍十遍,可能还是没听懂。

  

       重建信任很艰难

  在医患间重建信任,是一道更大的难题。

  缺乏信任之下,法制的健全不仅没能让双方安心,似乎反而让双方更对立。实习医生说,为周密提防医患纠纷,手术告知书上罗列出的风险越来越多,且每条都声称有致死可能,“这先把病人和家属吓了个半死”;此外,告知书最后还有一条“其他”,不少病家一听就跳了起来:“那你们医生就什么责任都不用担了?!”

  为了保护自己,医生和医院不得不把防御的墙越筑越高,而病人越发反感,重建信任越发艰难。

  发生纠纷时的医疗鉴定,也遭遇不信任。

  有医生信誓旦旦地说:“医疗鉴定是体现学术水平的,不准确甚至不公正的鉴定结果会被同行耻笑;医生大多清高,尤其看重自己在圈内的声誉……”但家属觉得,鉴定专家都是医疗系统的人,“会不会袒护同行?”

  不信任引发负面情绪,负面情绪一旦爆发,便成“医闹”。

  有医生分析,患者的不满,主要针对两点:A,病没有看好;B,病看好了,但没达到“理想效果”。比如手臂骨折,病人认为现在手臂灵活度不如从前就是治疗失败。医疗的“有限作用”、对医疗效果的评价,都涉及病人不了解的专业问题,需要解释;但因为不信任,就很难跟他讲通。

  不过,不少资深医生说,在预防和缓解医患矛盾方面,医生应该主动跨出第一步,因为引爆“医闹”的导火索常常是“医生的态度”。

  上海第九人民医院骨科医生张峻说起一件事:一位80多岁的老太太换关节,术前医生和家属沟通得很好。没想到,术后在苏醒室里,有个医务人员在给老太太撕下手背上的卫生条时,把皮也给撕了下来——年迈老人的皮肤很薄。老人痛得哇哇叫,张峻闻讯,立即把卫生条上粘着的皮取下,当场做了原位植皮,所幸,这块皮活了下来。事后家属很有意见,但因为先前与他们沟通得一直比较好,张峻充当和事佬平息了这场纠纷。

  “到了临床就发现,其实大多数病是治愈不了的,或者说很难恢复到跟从前一样。那医生还要做什么?要去安抚人心。”一个实习医生说。

  只是,医生的心也是需要安抚的。
 

医学生,逃离与留守

2012-06-10  来源:文汇报
  作者:唐闻佳
 

       尽管还不是医生,但他们很在意医生职业的社会评价,留心观察着医患关系,思量着自己的未来医学生,逃离与留守。

  本报记者 唐闻佳

  约陈惠周末见面,她说得在下午3点以后。此前要考GRE,她想申请去美国读医学博士。

  多年前,从上海中学毕业时,包括陈惠在内只有4个人报考医科。她考进了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七年制医学班。如今,昔日高中同窗有的月收入已经过万,而她每月只拿400元“研究生国家补贴”——“买件衣服还要和妈妈商量。”

  不过,她这样的“小医生”有着更大的困扰:职业的社会评价似乎越来越低,“风险”则越来越大,而且“战友”越来越少——好多同学“逃离”或准备“逃离”。

  

逃离

  最近有消息传出,复旦大学50多名医学生申请转专业,结果成功转出38人——相当于医学试验班大一学生总数的1/10,在全校所有转专业学生(共254名)中占了近15%。上海交通大学,有59名医学生申请转专业,为这一年级总人数的1/10,最终37人成功转出,在全校转专业学生中占了两成多;交大一共有174名转专业学生,申请转入医学专业的仅2人。

  逃离的不只是新生。今年6月,曲新华将从医学院毕业,根据最新政策,医学生要进上海的医院工作,毕业后须先做“三年轮转”,即进入一个轮转基地(三甲医院),3年后再与医院双向选择,可能留下,也可能不被录用。曲新华为此四处面试应聘轮转基地,而他的不少同学决定放弃,另谋了去处:有去制药公司的,有去医学院当老师的,也有人改行踏进与医学不相干的领域。

  “在我老家的高中,以前都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学医;如今一些外地医学院人都招不满,有的低于本科线就把人给招了。”曲新华的老家在山东,高三那年,他得到过不少保送机会:复旦大学金融系、同济大学土木工程系、武汉大学法律系……都是名校的名牌专业,可他都没去。

  “那会儿SARS刚过,媒体把医生塑造成非常高大的形象,我有英雄主义情结,于是想,就学医吧。许多长辈也认为医生神圣,都支持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可多年后他发现,当初鼓励他学医的那些长辈的孩子,没一个学医。

  其实,医生的培养周期长,工作强度大,责任与风险都高,年轻时的收入还比别的职业低很多。“更没想到,现在医生有直接的生命危险了……”今年3月“哈医大事件”后,有个医学生说:看到网民在医生被杀害的消息之后贴上4000个笑脸,感觉“一个个笑脸都如利箭穿心”。

  去了医院实习,“小医生”们还发现,医生也在流失——不少师兄师姐去国外进修,就留在那里了:“收入高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能得到尊重。”

  

留守

  当然,许多医学生选择“留守”。为什么?陈惠说,这就像打游戏,“很多时候被伤了血,但只要病人对我们好一点点,我们就愿意满血满格地去战斗!”

  在医院里,实习医生被称作“一唤”——病人有需求,他们要第一个到场。他们总在留心观察医患关系。

  上海交大医学院07级临床班的文旭洋记得,在普外科实习时,有位老爷爷因为化脓性胆管炎做了手术,那天文旭洋值夜班,凌晨3点他去病房查看,发现老人蜷缩在床上,很难受的样子。原来是麻药过了,伤口疼痛。

  “为什么不叫我?我可以给你开止痛药的。”文旭洋有点紧张。没想到老人说:“你们白天给我们做手术、换药,很累的,夜里我不想打扰你们。”

  “其实不可能是我给他开刀,我只是站在一旁给老师拉拉勾,术后为他换了换药,做的都是小事,但他也对我表示尊敬,我很感动。”文旭洋说,医患关系常常呈现出温暖的底色。

  他第一次在病人身上做桡动脉穿刺,没成功,病人很痛,但没有生气:“没事,我给你机会,你再试。我理解你的工作,我是个老师,曾经也需要别人给我实习的机会。”第二次穿刺,成功了。

  曲新华对自己的每个“第一次”都印象深刻。在骨科实习时,他第一次打石膏,心里只想着把操作步骤做对,忘了“美感”。“石膏打得这么丑,我怎么出去见人?”病人很生气,这是个高中生,打篮球时小腿骨折。“我用剪刀给你在上面刻个笑脸吧。”曲新华突发奇想。这下小病人很高兴,两人后来成了朋友。

  曲新华说起自己的导师:“常有病人千里迢迢跑来找他看病,他总说,你不要挂我的号,我的号贵。他认真地问诊,最后找个年轻医生,交待好开什么药,让病人去挂普通门诊。”他的导师,是中国工程院院士、第九人民医院骨科教授戴尅戎。每当听到对医生的非议,曲新华就想起导师,他说,这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阿Q”

  初进医学院时,所有医学生都兴奋、充满期待。第一次上解剖课,10人一组围着一具遗体静默3分钟,感谢逝者对医学事业的奉献;还常跑到标本室“看骨头”,互相吓来吓去。大二,教科书已经堆得有一人高,每学一章,就疑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书上描述的病,这叫“医学生疑病症”……但渐渐地,开始有人走、有人留。

  有医生说,如果谁受不了精神上的压力、物质上的贫困而离开,那说明他不适合当医生。留下的才是真正适合的。

  医学生很在意外界对他们职业的评价,对“传说中”国外的医疗环境很向往。有个师兄曾说起一段在澳洲的见闻:有位老太太做骨关节置换术,术后没多久出现了感染(术后感染有一定比例),只得接受了二次手术,没想到很快又出现感染,医生再做了一次翻修手术。反复折腾,老太太一点没怨言:“大概是上帝要安排我多做几次手术。”

  “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病人有信仰,有幽默感,理解医学,那我们自己就要有幽默感。”有个实习医生说,好多医生都有“阿Q精神”。 

        “当医生的,三十难立。因此医院里有好多大龄男女,但师兄师姐们都很乐观。师兄总说,我老婆在未来丈母娘家好好呆着呢。”陈惠说她也变了,“有时候发现,我和中学同学已是两类人。我不会在乎去什么高档酒店吃饭、怎么用刀叉、到什么国家度假。能看见病人的笑容,能在拯救人生命的科室干活,就很自豪。”

  医学生黄栋告诉记者,现在他一天只能睡3个小时:白天去医院实习,晚上8点回到家后,要保证有四五个小时翻看国外文献、写报告——上海任何一家三甲医院,对临床、科研的要求都很高。他觉得充实而满足:“如果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么医生的成就感,或许是在老去时回头看一眼自己建造的摩天大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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