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还学医吗？

来源：同济医学院关工委编辑录入：YXY 2016/5/16 8:26:59 314

　这几天，大家都在为广东省人民医院口腔科主任医师陈仲伟揪着一颗心——

　　5月5日下午，陈医生被他在25年前诊治过的病人持刀砍成重伤。伤人者随后自行坠楼身亡。

　　然而，7日13时许，广东省人民医院官方网站发出沉痛哀告：

　　因抢救无效，陈医生于7日中午12时39分不幸辞世，享年6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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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人对医师的信赖，往往并非全心全意的，而是一种无奈的、暂时的、姑且试试的、随时准备翻脸的信赖。但这种脆弱而又紧张的关系，似乎是无可避免的，因为任何素昧平生的两人，要在匆促之间建立起利害关系，都有其潜在的危机。

　　——这是二十多年前，当我还是一名医学生的时候，看到了台湾王溢嘉先生的《实习医师手记》，里面有一篇《随时准备翻脸的信赖》，我摘录在笔记本上的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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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时至今日，医患之间这种潜在的危机，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逐渐演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患者对医者的诬赖讹诈，以至殴打砍杀，直取医者性命——只要这个患者喜欢这样子做，似乎就可以。然后，会有某些媒体推波助澜，然后，会有某些群众幸灾乐祸。然后，看着那些受难的医者的或屈辱、或绝望的目光，其余的医者，义愤填膺之余，只能兔死狐悲，这一刻不知道下一刻，类似的悲剧是否也会在身边发生？

　　不要再对我说这是偶然发生的个别事件，已经听得太多的悲剧。悲愤，心痛，无奈，总之五味杂陈。

　　远的不说，光是这两天，朋友圈里刷屏的就有广东省人民医院口腔科陈仲伟主任被患者砍成重伤生命垂危之事，以及各大媒体争相转发一篇“安徽男子术后右肾失踪”的报道事件，这都是5月5日发生的事件。

　　于前者，仅仅因为一颗20多年前做的烤瓷牙颜色变黄，也成为以穷凶极恶手段砍杀医生的理由，好像天方夜谭一样的事，但在现实中，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昨晚写这篇文的时候是深夜，据丁香头条播报，被砍陈主任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病情极其危重，估计凶险极大，生存渺茫。但今天此时，据智慧医疗的最新消息，陈主任经抢救无效，已经去世。

　　于后者，幸亏当事医院徐州医学院附属医院反应迅速，拿出两份术后复查CT片证实术后肾脏存在，该患者属于外伤后肾萎缩，而不是被无良患者和无良媒体诬陷的于胸部手术中摘除了患者的肾脏。图在证据在，清者自清。祈祷一下，幸亏当时术后复查了CT，要不，在铺天盖地舆论口诛笔伐之下，当事医院还真是百口莫辩。

　　我的手机开通微信后，朋友圈里转发的第一篇文，是《贾斌斌医生祭文：问苍天，何谓善报？》。那是2015年1月25日凌晨，栾川县人民医院骨伤科主治医师贾斌斌被患者殴打并被推入电梯井自15层坠下重伤不治，其友义愤填膺、悲伤痛惜之余，写下此血泪祭文。

　　然后到目前，我的朋友圈里转发的最后一篇文，是陈仲伟主任被患者砍杀的报道。

　　仿佛一个轮回，并成为一个死结，救死扶伤本该受人尊敬的医生，竟处于被砍杀殴打以致丢了性命的悲惨境地。

　　呜呼哀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为被害的医生祈祷，其实也是为行医的自己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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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是5月5日，夜，我院妇产科值班医生被患者殴打。被打缘由“莫须有”，好好地正在看病，结果患者想打就打了，值班医生都没有反应过来，被追打至医生值班室。后来医院报警，民警到后，患者居然反咬一口，说是医生殴打了她。

　　民警遂调看监控录像，虽然监控没有正面拍摄到打人场面，但从当时患者背影的动作看，可以明确是患者在动手打医生。

　　幸好有监控。

　　然后医患双方都被带至派出所，去做笔录并处理。处理的结果，一是患者被执行24小时拘留，二是患者向医生赔礼道歉。

　　好吧，就这么处理好了。我们的这位值班医生，自己爹妈都舍不得骂，更舍不得打的医生，现在托了做医生的福，丢下孩子，丢下温馨的家到医院值夜班，然后以“莫须有”的名义，被素昧平生的患者谩骂殴打。

　　除了接受道歉，你还能怎么着？从陈仲伟主任的事件看，你是不是还得感谢患者不杀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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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某些患者无理取闹也好，你说某些患者飞扬跋扈也好，但是，到底是谁纵容的呢？其实曾经有一段时间，医院曾明文规定：不能有投诉，一有投诉，当事医生不论对错，都得罚款。也就是说，做为医生，你黑当然是黑，你白也得是黑，患者骂你，你得乖乖听之，不能还嘴；患者打你右脸，你得把左脸也迎上去。——其实这样也不行，因为无论怎样，只要患者不满意，投诉你，那就都是你的错，你就等着罚款吧。

　　事到如今，是不是，医疗界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吃？你不要自己的尊严，你自己都不尊重你自己，那还有谁来维护你的尊严，还有谁来尊重你的人格？

　　好吧，不仅骂你，不仅打你，现在，还得来要你的命了。

　　我好羡慕4月18日那位被打的顺风小哥，被打后的第一时间，顺风总裁王卫即严正声明：“如果这事不追究到底，我不再配做顺丰总裁！”以整个集团之力声援快递小哥，最终打人者因涉嫌寻衅滋事被依法处以行政拘留10天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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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医生和大家一样，救死扶伤的光环之下，都是一份养家糊口的职业。

　　曾经有一位微友前来咨询我，他有一位正读高三的儿子，高考志愿想填报医学类，但由于当下的医患冲突层出不穷，他拿不定主意，就想听听我的意见。

　　我当时的意见，是建议他儿子填报临床医学专业。他说理由，我是这么回答的：

　　第一，既然学医，当然以临床医学为首；

　　第二，医学生一般都比较理智聪慧，智商较高吧；

　　第三，医学这门行业和政治相对较远，哪个朝代都得有医生吧；

　　第四，医疗行业现在哪里都缺人，这行业就业没问题；

　　第五，如果一个家庭有一个亲人是医生，那整个家庭，甚至整个家族就都有福了，在生老病死上，他们会获得有效的帮助。

　　第六，学医了，对人的身体结构、五脏六腑均了如指掌，对饮食养生均有帮助，是不是很接地气很生活？……

　　我啰嗦了这么多，他还是问，那风险呢？

　　是的，那风险呢？一言以蔽之，学医风险大的，尤其是如今，风险更大。不说本科要多读一年，也不说那堆积如山的医学书籍得一本本啃，也不说毕业了还得临床培训3年才能执业，更不说那忙得不敢喝水的疲惫，那活到老学到老考试到老的长途跋涉，还有那值不完的夜班，等等，如今学医风险之大在于，是你很可能还得搭上自家的性命。

　　譬如陈仲伟主任，这位口腔科医生的退休文件刚刚批复，但辛辛苦苦、累死累活一辈子，所有的忙累与付出，竟全是为了赶赴被砍被杀这场悲剧！

　　那么，还学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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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学医吗？

　　扪心自问，所有不曾学医的，所有已经学医的，所有正在行医的，看到如此多的悲剧纷沓而至，是否，其实应该一定是，会有刹那的犹豫与担忧与后怕吧？！

　　医学说起来相当残酷，它是以人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学问。

　　——这是王溢嘉所著《实习医生手记》之《恰似剑客的感慨》中的一句话。现在，这个生命的代价，并不仅仅是患者们的疾病与生命，同时也包括了医生们自己。

　　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这是鲁迅先生的《野草》题辞。以此结束此文。

　　并为所有在医疗行业上献身的同仁祈祷。祈祷你们在天堂，没有刀，没有拳打脚踢，在天堂，你们苦尽甘来，可以安然退休，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 原载公众号：徐徐言之（ID：xxyz1974）】